br去年冬天

去年冬天，我记得是2015年12月5日，我们老年广场舞团队，组织去丹东东汤洗温泉。辽东地区大雪封山，凤凰山上白雪皑皑，豪华大巴满载四十五人，一路老歌黄段，欢声笑语，来到东汤温泉疗养院。
我和洪弟一个房间，我们俩很熟，在一起跳广场舞也有几年了。中午吃完饭，泡了一会儿温泉，赤条条躺在被窝里。泡得浑身发热，血液流通得快，人就兴奋。天南海北地神聊，一会儿，话题就唠到了混乱浑噩的年代，洪弟给我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当然，主题是爱情与命运：
“老刘啊，这是真事儿，我不骗你，这件事荒唐得让我一辈子都阳痿。”洪弟露出真诚的严肃。
我们俩闹惯了，从没把他的话当真。“拉倒吧，你儿子是哪儿蹦出来的，还是研究生毕业，别得便宜卖乖了，你媳妇是我们小区的区花，有多少老爷们惦记着，你要是阳痿，你那如花似玉的媳妇早就跟别人跑了。”
“别闹了，我老婆都是快七十岁的老太太了，没人接替我陪她养老。我说的这件事儿，就发生在我俩身边。”洪弟的严肃，变成穿越浩淼烟云的回忆。他的眼神凝聚，旁若无人，距像变焦，表情沉重的有些沮丧，胸臆在愤懑中起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娓娓道出……
“我和付松是好朋友，我媳妇和陈莹也是好朋友，我们是在学校的同一个班。在那个动乱的年代，一开始还贴贴大字报，批斗牛鬼蛇神，全国各地串联，参加各派红卫兵。武斗开始后，就都躲回家了，同班同学也很少来往。付松是个帅小伙，有些早熟，嘴上生出短短的胡须，工人家庭，在班里是一个很普通的学生，和陈莹大家公认的校花没法比。陈莹是干部家庭子女，生得娟秀高贵，油亮的小辫两头翘翘着，大眼睛，黑眼球特别亮，又是文艺委员，俄语课代表，歌唱得好，舞蹈《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毛主席》跳得特别有范儿，还会打扬琴。和女生天天在一起嬉闹，从不和男同学讲话。”
“青春期的懵懂，除了身体发育的突变，体内荷尔蒙在萌动作祟，没有人对你进行性教育，全是自己体会和玩味。很正常的情动，自己却认为是龌龊的，是不可告人的。”
“付松对陈莹犯了相思病，天天藏在树后往陈莹家里望，有时偷偷爬上二楼，把陈莹刚刚洗晾的乳罩和内裤偷来使劲地闻，然后再原封不动地挂回绳上。只要是陈莹下楼，他就远远地盯梢，如果是人多的聚会，或是去合作社买菜，他就有意无意地去挤蹭陈莹。陈莹有所察觉，就拐弯抹角含蓄地和小董说了一嘴，我和小董是知识青年下乡后才搞的对象，那时还没有感觉。小董就把这事告诉我这个已经下了岗的班长。我早就知道付松对陈莹单相思，在那个乱哄哄的时期，无事可干，没有文化生活，一天枯燥得令人窒息。付松认为我这个班长还是可信赖的，对我很尊重，有什么心里话，也毫无保留地对我讲，他给我念了很多封给陈莹的情书，我反应慢，只知道很感人，很动人，但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封也不敢给陈莹送去。可能是因为家庭地位的悬殊差别吧。我当面批评了付松，干什么偷偷摸摸的，爱就正大光明吗！”
“过来人才知道初恋的幼稚和执拗，那不是随便玩一玩，而是欢乐与痛苦死去活来的折腾，单相思就更受煎熬了，有一半最后进了精神病院。我不让付松去跟踪陈莹，他答应的好好的，可是过了一天就难受得抓心挠肝，苦苦哀求我去问问小董，想知道陈莹昨天是怎样度过的。付松的单相思，已经近乎于疯狂的地步，他还害怕让陈莹知道而受到伤害，但是还有述说心中压抑苦闷的欲望，跟我倾诉得扒心掏肝，把我烦的是心慌出汗：她好看，是很漂亮，可是你明明知道追不上，为什么还要死乞白赖地往上贴哪？天鹅肉是你吃的吗？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哪，别在一棵树上吊死行不行！”
“时局也乱，狂热的人们，就愿意用差异扭曲的管窥，去平复无知失衡的心态。抓“破鞋”，有人借机报复，因为一句话，把好人打成反革命，互相猜疑，人人自危。每隔半个月左右，公安局带叉的宣判布告就贴满城，强奸罪、强奸 罪、特务、反革命、放火、杀人、通奸等等，布告上有一少半被枪毙。频次密，杀人多，也确实起到了威慑的作用。公安干警穿着白上衣，蓝警裤，黑皮鞋，大檐帽上的五角星熠熠闪光，摩托车开路，大解放上的犯人，挂着醒目的大牌子，后脖颈子上插着像令牌似的剑，顶上带黑圈，还用红笔打了个叉，在万人体育场开完公审大会就押赴刑场。枪毙犯人是由解放军战士来完成，没有毙命的犯人再由警察用手枪补射，活生生的杀人，恐怖至极！”
“付松还在犯单相思，死人的事，对他来说毫无相干，只有陈莹的一举一动才是他的一切。陈莹对这事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动员我和小董做付松的思想工作，别让他再盯梢再写情书了。已经挑明的断然拒绝，再骚扰人就不是恋爱的问题了。”
“我跟付松把利弊关系都摆明了，把最后的严重性都血淋淋告诉他了。为了转移他的目标，我找他踢球，做半导体，下象棋。消停了半个月，我觉得事情可能悄悄地过去了。”
“有一天，付松来找我。他脸红红的，说话慢吞吞的，羞涩地像个大姑娘。扭捏了很长时间，在我的威逼下他说出了实情。他，“跑马”啦，还真真切切地和陈莹干的那事，一脸的幸福。”
“哪个男人不遗精，哪个女人不怀春。可恶的青春萌动期，无知的性好奇，让我问了一些本不该问的细节。付松可能是让“洞房花烛夜”冲昏了头脑，支支吾吾说出了本来就是梦中奇缘的零散飘忽记忆。是不是陈莹还两说哪？不！就是陈莹！爱！哎！唉——没救啦！”
“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犯了一个我这辈子都不能饶恕的错误，苍天呐，饶恕我吧！我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世态炎凉，江湖险恶啊，我——”
“事态闹得越来越大，我周围所有的人，都知道付松做梦睡了陈莹。嘴的传播方式是添油加醋，越传越离奇，付松做梦怎么强奸了陈莹，细节都很真实。后来就不是做梦了！变成付松真的强奸了陈莹，陈莹如何反抗，挠得付松满脸血道道，付松 中烧，在得不到陈莹的芳心后，兽性大发，把陈莹的衣服撕烂，把誓死不从的陈莹掐昏后发泄。这是人们没有文化娱乐时，传播最快的黄段子。”
“挡不住的舆论，捂不住的嘴，小道消息像细菌一样快速蔓延，当传到陈莹的耳朵里时，已经是完整版的强奸案了。陈莹在为梦中失身而感到无地自容，羞愧难当。特别是那些龌龊恶心的细节，她把这一切都怨恨在付松身上，他得不到我，就拼命诋毁我，恨不得什么脏水都往我头上泼，现在所有认识我的人，都以为我失身了，铺天盖地的口水，污了我少女纯洁的心，舆论说你“破瓜”了，那就是身上不洁的破货，我再矢口否认，我再为自己辩解，我势单力薄的抗拒洪水猛兽般的谣言，最后还是身败名裂。罢！罢！罢！”
“我和小董去规劝眼神飘忽的陈莹，说：那只是付松做的一个梦，你又没有伤筋动骨，流言蜚语，小道消息，过一段时间就散了，别往心里去。陈莹的眼睛一直盯着天际边的远山，突然泪水涌出，像涓流，滴滴答答地从尖下颏滴下。你们不知道，陈莹木讷地说，那些恶俗的中伤太损了，那些下流的秽语让我不敢再见到任何人，我怎么这么倒霉，一个人在家好好的，我招谁惹谁了？付松这个王八蛋，我就是死，也要把他一起拖进地狱！我急忙替付松辩解说：这事是付松亲自和我一个人说的，就说他睡觉做梦遗精了（陈莹和小董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遗精），记得好像是你，其它传闻都是造谣惑众者瞎传的，我向毛主席发誓，如有半点假话，愿天打五雷轰。陈莹说：你说得到轻巧，他的本意和现实能解释清楚吗？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我被他强奸了，你让我以后怎么活！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求你们了，以后别来打扰我！”
“出奇的静，等待是对人最大的摧残，好像在等一个事先已经预料好的噩耗？扭曲心灵的人们，都知道陈莹会自动跳下他们预设好的陷阱，已经砸烂的公检法，已经抢班夺权了的公检法，在那个年代只是在宣判布告上多一名罪犯而已。”
“陈莹卧轨自杀了，法医检查：处女膜完好，无精斑，无外力致死的痕迹，属自杀。发现遗书一封，付松梦中强奸，流言蜚语致使无法存活，以死证明自己清白。”
“付松当天就被逮捕了，我是第二天被传唤去作证人的。不说，他们是真打呀！大嘴巴扇得咵咵响，脸肿耳鸣，背铐让你欲死不能。说吧，我把来龙去脉和盘托出，我强调的是；付松做梦睡了陈莹，而没有既成事实，而陈莹自杀不是付松逼迫的，付松在我们班从来就没有跟陈莹说过一次话，心理活动不是犯罪，要用证据说话。公安火啦！情书不是证据吗？盯梢不是事实吗！他不说，谁知道他做梦睡了陈莹？你再说把你一起拉出去毙了！难道思想犯不是犯罪吗？”
那个年代冤死鬼太多了，付松就是一个。在“从重从快”的政策指导下，没几天就宣判了，罪名是“梦中强奸致死犯”，后来听说是没法定罪名，费了好多脑筋，最后造反派新上来的政委想出了这个恰到好处的点题的罪名。”
送付松时我一直跟着，大解放慢行，我跟着小跑，汽车加速，我就使劲撵。我在车下对付松说：哥们，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呀，你安心走吧，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以后我一定孝敬他们。”
宣判大会后，拉犯人去刑场我也去了，是在火葬场的沟里执行的，子弹是从付松的后脑进去，而没有穿透大脑，只是在脑门偏右点顶出一个包，刚刚要火葬，付松醒了！他突然从尸床上坐起，用双脚在地上找鞋穿。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忽而全都大呼小叫地逃散了。我从心底替付松鸣冤，他是无辜的好人，他只是做了个梦，是那些卫道士在装腔作势，哪个国家法律上有思想犯？我大喊：怎么炼人炉还炼活人吗？这时冲进来两名警察，把付松按在尸床上照脑袋上就补了两枪，然后命令吓得战战兢兢的司炉工，把最后抽搐中的付松推进炼人炉。”
我和小董去了付松家，他妈妈说：宣判后我见到了松儿，松儿说，知道陈莹自杀之后，我就决心随她一起赴死，我全“招”了，是我害了陈莹，如果没有我无耻的纠缠，陈莹哪能自杀？但是，我是从心里喜欢陈莹，我是真的爱她，我不知道别人的初恋，可能我的初恋是病态的初恋，可是我不能从泥沼里自拔，我痛苦地怨恨这嵩嵩的浴火，我恨不得把自己自宫，这就是文化桎梏给青春期带来的恶果，我有错误，我认识到了我的错误，我相信我一定能改好，愿我和陈莹在天堂能成为一对好夫妻，我相信她会被我感动的。愿人间没有纷争，没有恶语中伤，没有小人告密，世外桃源里的人们还原于本真。永别了爸爸妈妈，永别了这个污浊的世界。”
洪弟的故事讲完了，我们俩陷入深深地沉思……

共 4064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文章讲述了特殊年代里一件令人悲伤而又无奈的事。青春期男孩付松暗恋同班同学陈莹，这份恋情却不被陈莹所接受。痴恋于心的付松夜有所梦，而这梦境又被无限制地夸大，渲染，陈莹无法承受这莫须有的流言蜚语，最终选择了自杀。而特殊年代里的付松也因为“梦中强奸致死”而被逮捕执行死刑。小说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看似荒诞不经，却是那个时代下法制不完善的具体体现，是人性的扭曲。推荐阅读。【编辑：上官欢儿】
1 楼 文友： 2016-04-24 02: :57 问好穿林海，感谢支持江山小说，期待老师更多佳作，祝您创作愉快！
2 楼 文友： 2016-04-24 02: 4: 7 很久不见，老师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加我QQ。谢谢！宁夏牛皮癣医院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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