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日本为什么如此暧昧位置位置

作者：李成

《战后日本国家安全战略的历史原点》，肖伟著，新华出版社

2009年12月出版，定价： 2.00元。

从某种意义上讲，日本确实是一个“特殊”的国家：从地理上来看，它是一个岛国，甚至可以说是附着于亚洲的边缘，几乎为海所包围，直接面对广阔无际的太平洋；从历史上来看，它是一个有着几千年历史的单一民族，为了生存和发展，在迄今为止的数千年间，它都在不停地接受外来文化，甚至让外来文化占据比较重要乃至主要的地位，以致几乎看不出多少自己的文化特质（反过来说，这也是它的文化特色）；从国家体制上来看，它保持着所谓的“万世一系”的天皇制，认为天皇是神，大和民族是神的子孙等等因素，交织在一起，使日本民族的性格显得不同一般。特别是近代以来，日本国家在走向近、现代化过程中走过的不平凡道路，二战当中对亚洲人民特别是中国人民的残酷蹂躏，以及战后的经济迅速腾飞，这都强化了它在世人眼中的“特殊”色彩，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不为人所理解也就是必然的了。也正是因为此，日本著名作家大江健三郎在他获得文学奖的当天在瑞典皇家文学院发表的讲演直接以《我在暧昧的日本》为题，用“暧昧”一词来揭橥日本的特点，我们认为是中肯地表1、 摆正心态达了作家本人，同时也是世人普遍的感受。

我们注意到大江健三郎发表讲演的时间已经是临近20世纪尾声的1994年12月；在上文从地理、历史、体制等方面所分析的日本“特殊”性，主要是在古代，最多是指二战以前，而近代以来，特别是二战以后，世界的格局已发生了深刻变动，由于现代科技的普及，世界一体化的进程大大加快，日本的“特殊”性也即其“暧昧”为什么没有日渐消除，而一直保留了下来，这与其战后的一系列对外对内政策及其导向是分不开的。因此，当我读到军事交通学院肖伟教授的近著《战后日本国家安全战略的历史原点》（下文简称为《战》）一书，我认为对日本为什么如此“暧昧”——尤其是二战后仍然如此“暧昧”，本书不失为一种很好的解读。

顾名思义，《战》所研究的是日本国家安全战略，而非是对日本政治、经济、文化的全面研究，但是，我们为什么可以从中看到日本“仍然如此暧昧”的根源呢？中国古语讲：“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所谓“祀”，虽然主要讲的是宗教，其实从中可以看到国家体制（包括政体），而“戎”就是指军事力量与军事行动，这几个方面，对一个国家影响深远，对民众的生活方式及长期以来对民族性格的形成影响深巨，而这本书所讲的三大历史原点亦即日本战后在国家安全战略方面所作出的三大历史性选择：保存皇国体制、与美国结盟、策略化的逐渐再军备，已将之揽括无遗。因此，我们也就能认同作者与编者在封底对本书的概括性文字：“（本书）揭示了日本独特的民族战略方式，为解读战后日本现实与战略走向提供了一把密钥。”同时，我们认为，本书有益于我们理解日本为什么至今仍如此“暧昧”。

毫无疑问，在二战中成为战败国，这成为日本国历史的重要转捩点。因为战败，日本在各个方面都面临重新考量和重新起步的问题。现存的一切都受到了国内国际的严重质疑，在这种状况下，日本要重新起步确实存在严重的困难。在这一点上，我们对战后日本政治家各方面的“努力”表示理解。但问题是，这些“努力”，有多少是在违背国内民众和国际社会意愿的情况下予以进行的，也就是说有多少是出于“私心”而非公论、正义原则，同时又有多少是出于不得已而为之，对这些不可不辩。从书名来看，就表明作者追溯历史真相的勇气与睿智。可以说，本书通过引证大量的历史资料，拨开了笼罩在日本国家安全战略上的重重迷雾，让我们见到了执掌日本国家权力的一帮人物在确立这一系列“大政方针”时的真实心理及其出发点，也就是说，它揭示了在各种扑朔迷离、光影交错的历史表象背后所隐匿着的日本未曾大声言说的种种战略诉求，以历史的真实还原战略的真实是本书的一大特点。[NextPage]

对内依靠皇国体制，对外依靠日美同盟，军事力量构筑寻求策略化发展，是战后日本国家安全的战略性、思想性、体制性原点，这三点看似有区别，其实又是一脉相承、相辅相成、“鼎足而立”，构成了战后日本的立国框架。这一框架延续至今，未有实质性的变动。从日本的角度来看，这一框架无疑是有成功的一面，否则，无法解释战后日本经济的“腾飞”；同时，这一框架也无疑留下了体制性的弊端，是日本劳尔-加西亚抢在普约尔之前凌空捅传未能彻底消除国际社会的疑虑，未能真正取得其一贯所谋求的“正常国家”的原因所在。归根结底，日本的国家安全战略是在战后特定的历史情境下制定的，这导致了其先天性的不足（当然，这种不足也可以有种种解读）。其中，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盟国”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

通读《战》全书，我们可以发现，所谓日本国家安全战略的确立，简直可以说是日本与美国之间的一次次交锋与密谋。三大“历史原点”，可谓处处都打上了美国的烙印，许多地方甚至显示出日本“屈辱”地“妥协与迁就”。这当然是由二战后的历史情境所决定的。对于战败后的日本来说，美国既是它的对手，又是它必须讨好的对象和需要寻求的帮手及依靠力量，这就决定了日本对待美国的态度必须是通过小心谨慎的接触与接受来伸张自己的利益目的。从本书的第一章也即日本谋求实现战后国家安全的第一个目标——保存天皇制开始，我们就看到日本在实现目标道路上每走一小步，都要与美国折冲樽俎，经过无数商讨、说服与被说服的过程。美国及其所代表的“占领军”自从踏上日本国土的第一天起，就产生了举足轻重的影响，因此，日本国家安全战略的得与失，美国自是难辞其“咎”。这也就表明，战后日本之所以如此“暧昧”，是与它一直躲在美国这一庞大身影下密不可分的。

但是，我们也不能因此就下断语，认为战后日本在立国政策上处处都听命于美国，对美国亦步亦趋，《战》一书告诉我们，日本在一系列政策的确立过程中，“被动”中有“主动”，有许多战略构想日本是走在美国之前的。其实，在战争尚未结束的状态下，日本一些政治家就捕捉了战略转变的契机而把含情脉脉的目光投向了美国。本书在多处提到，日本之所以在二战中选择投向以德意为代表的“轴心国”，就在于它误判了当时的国际力量对比，误判了以英美为代表的盎格鲁撒克逊势力正走向衰落，从而加入了妄图瓜分世界的狂潮；而事实证明恰恰相反。另外，本书还多次强调：关于日美结盟，目前大多数研究都从冷战的角度探求其原因，认为日美结盟与冷战大体“同步”进而认为日美同盟、日美安保体制是“冷战之子”、冷战结盟，这在方法上有一定的局限性。从具体的史料上来看，日本主动对美靠拢并不完全是出于冷战的考虑，很多构想在冷战爆发前即已形成，换言之，即日本在这方面也于很多地方是出于主动，这些，作者都在书中通过一系列史实予以了揭示。

本书在学术上一个最大特点，就是通过史实说话，它披露了一些鲜为人知的史料，尤其是近年来日本学术界的最新成果，使本书既具有俯视性与鸟瞰性，又具有前瞻性。书中多处引用了近年来出版的一些当事人的回忆与资料，如麦克阿瑟上将在其回忆录中提到他与日本天皇第一次会见时，天皇曾经公开向麦表示承担一切战争，而日本著名作家儿岛襄在1975年11月的《文艺春秋》上提出自己的观点：天皇根本没有作过“承担一切”的讲话；本书作者考证：2002年10月17日，日本外务省依据情报公开法首次披露了被尘封57年之久的天皇与麦克阿瑟会谈的外交档案，关于战争问题，天皇是这样表述的：“关于这场战争，我本人竭力希望避免，但从最后爆发了战争的结果来看，自己深感遗憾。”表现了一位史学家的严谨，也表明本书在某种意义上可称得上是一部信史。尤其可贵的是，作者虽然运用了大量资料，将战后日本有关国家安全战略的重大决策过程揭示在我们面前，但是，作者并不局限于以史说史，而是从思想、文化角度对每一个历史原点进行深入分析，处处都有自己的见地与评论，并将对三大“历史原点”的考察在本书的结语部分延伸到战后60多年以至于今的21世纪，有益于我们完整地把握战后日本国家战略的走向，从而使我们对贯穿近代日本历史的战略持守和日本民族特点（比如它的“暧昧”）有一个比较透彻的了解。

（：李明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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